“冥顽不灵!”千钟怒斥一声,骤然出手,意图抢夺,磅礴灵力荡出,千雪却不管不顾,不闪不避,只是将全身残余的灵力尽数注入那玉牌之中,两股灵力相撞,激得那玉牌生生裂开。
  千雪的身体,也随着那玉牌,如同断了线的风筝,悠然倒下。
  镜面随之瞬间暗沉,所有的景象戛然而止,碎裂成点点微光,消散无踪。
  两人再次回到了落雪峰千钟的居所。冉青禾脱力地向后倒去,被楼听澜揽过身子扶住。她灵力耗尽,面色灰败,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  而楼听澜,僵直地站在原地,扶着冉青禾的手臂微微颤抖,久久不能回神。
  他似乎明白了楼双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去改变结局,目睹至亲之人死去,任是谁也无法做到袖手旁观,听之任之。
  坐榻之上,千钟的神情似乎恢复了平静。
  “如何?看到了,便该死心了?”
  楼听澜一手揽过冉青禾,一手拔出静心剑,剑光森寒,直指千钟的喉咙:
  “为什么骗我?”
  口口声声地说着什么为了大道,却牺牲了他的母亲,“为什么又要说我的母亲是自毁?”
  他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与淡漠,声音沙哑,一字一句:“回答我。”
  千钟却站起身来,轻松地夹住静心剑剑锋:“听澜……你幼时我便教育你,若没有十足的把握,便不要轻易地出剑。”
  他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复杂:“我从未骗你。你的母亲的确是自毁灵脉而亡。若非是她决绝地将全部灵力注入玉牌,本不至于如此。”
  楼听澜的剑尖微颤,镜中最后一幕再度重现在眼前,“若非你逼迫,她何必如此。”
  千钟用力闭了闭眼,似乎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冷静,从小对他孺慕的外孙忽地对他持剑相向,他轻呵了一声:
  “我是为了你,为了你们。”
  静心剑在千钟指尖发出细微铮鸣,“为了我?不惜逼死母亲?”
  千钟语气陡然转厉,周身威压瞬间暴涨:“是她……选择了殉道,殉她认定的道,和楼云崖那虚无缥缈的野心。”
  “而你,听澜,你身上流着一半青霄的血,你和你的母亲,是这世上最应当理解我的人。”
  千钟挥手,将静心剑刃弹开,声音忽地苍老了很多,“等你哪天有了与我抗衡的实力,再来与我争论是非对错。”
  “而现在,我要将她留下……”
  他动作极快,一手抓过冉青禾垂下的手腕,作势要将她带走,却被楼听澜死死拽住。
  “千掌门。”
  楼关清越的声音适时在门外响起,她的目光带着柔和的笑意,“已是云崖书院早课时间,千掌门已经缺了一次,这次可不能再失约了。”
  “至于冉青禾,是我云崖书院的弟子,我知晓掌门的爱才之心,但至少也要等一年之期过去。”
  “届时书院大比结束,若是冉青禾愿意拜入千掌门门下,我云崖书院自然是绝无二话。”
  千钟目光沉沉掠过楼听澜,闻言,终是缓缓收回了手,宽袖一拂,“好,那便依你之言,一年之期,冉青禾便与你们云崖书院再无干系。”
  楼听澜紧绷的脊背微松,低头看向怀中昏迷的冉青禾,眼底晦暗不明。
  远处,云崖书院的晨钟响起,悠扬穿透风声,像是在敲响一场序章。
  第62章
  楼听澜抱着冉青禾回到云崖书院时,天光已大亮。
  晨光穿过叶子间隙,在他的肩头跳跃,却照不进他深沉的眼底。
  怀中的冉青禾轻得不像话,呼吸微弱,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,尽管他也不遑多让,但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,手臂却收得极紧,仿佛稍一松懈,她就会如同镜中幻影般消散。
  “楼师兄?”
  有早起的弟子见他抱着人回来,面露诧异。
  楼听澜略微点头,目不斜视,径直走向自己的居所。僻静清幽的小院,平日除了洒扫弟子,少有人来,连风也是静的。
  他将冉青禾小心安置在自己的榻上,拉过薄被盖好,指腹无意间触到她的手腕,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窒。
  他沉默地坐在榻边,目光凝在她脸上,前尘镜中千雪倒下的身影与眼前这张苍白的脸不断交错重叠。
  “嗯……”榻上的人发出一声极轻的呓语,长睫颤动,缓缓地睁开了眼,视线起初有些涣散,很快便聚焦在床边的楼听澜身上。
  他立刻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,恢复了平日的清冷,只是嗓音比往常更低沉沙哑,“醒了?感觉如何?”
  冉青禾试图撑起身子,却浑身乏力,丹田内空空如也。
  楼听澜伸手扶住她的背,塞了个软枕在她背后。
  “死不了。”她声音微弱,却带着惯有的倔强,目光扫过他紧绷的下颌线,“你呢?准备怎么做?”
  楼听澜蓦然抬眼,取出怀里那枚碎裂的玉牌,其上的水波纹路暗淡无光。
  “他出手抢夺的正是这块玉牌,而这块玉牌,是六长老楼双赠予我的,我试图探查,但这个玉牌已经成了一枚死物。”
  所以,只要千钟缄口不言,当年的真相依旧扑朔迷离。
  两人一时无话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而压抑的寂静,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。
  良久,冉青禾才再次开口,声音很轻,像是石子投入死水,“你信他说的吗?什么为了所谓大道……”
  楼听澜蓦然抬眼,眸中似有漩涡翻涌,最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,“我只信我看到的”,他顿了顿,声音压得很低,“事实是,他牺牲了他的女儿……我的母亲。”
  他放在膝上的手悄然握紧,骨节泛白。
  冉青禾看着他这般模样,心头莫名一刺,她认识的楼听澜,永远是冷静自持,何曾有过如此……脆弱的一面。
  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,轻轻覆在他紧握的拳头上。
  “至少……你知道了真相的一部分。”
  她的手心带着一丝凉意,覆在他微颤的手背上。
  楼听澜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,垂眸看着那只素白的手,他没有躲开,任由她的指尖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。
  “但代价是你灵力耗尽。”他低声道。
  “前尘镜是我要用的,真相也是我想知道的”,冉青禾收回手,语气恢复了几分平时的冷硬,“与你无关。”
  她总是这样,将关心用冷言冷语包裹起来。
  “再说,你又不是不知道,我是天生灵体……”
  电光火石之间,她似乎是想通了什么,只是语气带上了几分不确定的犹疑。
  她本以为,千钟想要带走她,是因为她屡犯禁忌,炸毁灵脉,公然宣扬青霄丑事,抢夺前尘镜等等,桩桩件件,处处与千钟作对,所以要将她带走,囚于青霄牢狱。
  但千钟分明之前又表现的不计前嫌,甚至欲收她为关门弟子。
  两人对视,似乎是从这个词语中找到了某种联系,因为,楼云崖也是……天生灵体。
  *
  冉青禾恢复得比预想中要慢,前尘镜对灵力的消耗远超估计,加之最后强行支撑导致的经脉震荡,让她一连数日都只能在榻上静坐调息。
  楼听澜每日都会来,有时是送来丹药和灵果,沉默地放在她榻上的桌几。有时只是端书静坐在一旁,替她疏导灵力。
  两人很少交谈,往往一室静谧,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。
  但这寂静并不尴尬,反而像是一种无言的默契,甚至是一种风雨欲来的前奏。
  这日午后,楼听澜又来了,他今日穿了一身青色常服,少了几分平日的古板,多了几分清俊雅致。
  冉青禾靠坐在榻上,接过他递来的丹药。苦涩的药味在舌尖蔓延,她习惯性地蹙了蹙眉。
  意外的是,下一刻,一颗用油纸包着的蜜饯被递到了她眼前。
  冉青禾一愣,抬眼看向楼听澜,他面色如常,眼神却微微移开,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,侧脸的线条在午后光线下显得有些柔和,又似乎带着一点紧绷。
  “哪来的?”她接过,有点意外。
  “最近刚好在凡人界出任务……”,他淡淡地解释道。
  冉青禾拆开油纸,将那颗蜜饯放入口中,她低着头,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的情绪。
  凡人界的玩意儿,界内修士向来不屑一顾,“倒是难得,楼师兄也会留意这些凡尘之物”,她咽下甜意,语气刻意放得平淡,试图掩盖那一闪而过的悸动。
  “楼听澜。”
  “嗯。”
  “你母亲现如今……怎么样了?”她忽然问起,话一出口,就有些后悔。
  她指的自然是先前被困于通天塔狱的那只元婴境怨灵,只是,她不知道,是否该称呼那只怨灵为千雪,它吞噬了塔狱众多怨灵,似乎也失去了自我意识。
  楼听澜沉默了片刻才道:“被叔父关入了戒律堂的禁闭密室,他驳斥我被怨灵激得乱了心神,所以禁止我再接近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