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苗疆瓶山一别,但尽管这一路上三人紧赶慢赶,不敢有半点耽误,转眼间,还是差不多过去了快十天。
  比起他最先的计划。
  已经迟了两天。
  倒不是有意,而是这世道比他想象的更为混乱。
  过鄱阳那一片时。
  两个军阀混战,打生打死。
  无奈之下,三人只能绕道而行。
  而今,到了杭城,他才终于算是松了口气。
  他们此行,是据此不足四十里外的孔雀山,一座平平无奇的小山。
  至于当年为何族中先辈会选择那一处,作为定居族地。
  鹧鸪哨其实明白。
  搬山门原本就起源于古西域孔雀河双黑山。
  当年那些先辈,从祖地一路南下,一边寻找雮尘珠,一边想要替后人选一个落脚的去处。
  直到过钱塘江时。
  听当地人说起,有座叫孔雀山的地方。
  族中先辈才终于决定,停下流落迁徙的生活,举族移居山中。
  只不过,那会孔雀山尚是个荒无人烟的小山。
  祖祖辈辈开荒拓地。
  经过几代人的努力,才终于在山下建起了一座村落。
  本以为,有了落脚之地,再外出寻找雮尘珠就会简单许多。
  但谁又能想得到,转眼间,几百年过去,珠子依旧无迹可寻,反而是族地渐渐凋零,早没了往日的热闹。
  不过,就算如此。
  对鹧鸪哨三人而言,一踏入杭城地界,那种近乡情怯之感,便再也压制不住。
  恍如来时过钱塘江遇到的汹涌大潮。
  “三碗面,慢用。”
  鹧鸪哨怔怔的失着神,直到伙计端来三碗热气腾腾的面条,他这才反应过来。
  顺手将少的可怜的两块肉,挑到师弟师妹碗中。
  “吃饭吧。”
  “等下还要赶路。”
  “是,师兄。”
  两人早已习惯了这种情况,也不好拒绝,拿过筷子,默不作声的开始吃饭。
  不多时。
  三人从面馆离开,再不耽误,一路径直朝着孔雀山而去。
  一直到夜幕落下。
  天空上点点星辰浮现。
  借着熹微的光,风尘仆仆,却见不到半点疲惫之色的他们,才终于翻山过水,抵达了一座村落之外。
  不过,和一路所见的庄户村落不同。
  眼前的山村,漆黑一片,不见半盏灯火。
  只有一座座老屋,在夜色中隐隐露出一点轮廓。
  没有炊烟,甚至……没有人气。
  寂静的有些渗人。
  如同聊斋志怪小说中,狐妖盘踞,蛇鼠横行,女鬼食人的古村落。
  但看到它的一刹那。
  鹧鸪哨师兄妹三人眼睛却是一下就红了起啦。
  尤其是年龄最小,最为感性的花灵,泪水如雨一般落下。
  这就是扎格拉玛的族地啊。
  除了祖地外,族人所居之所,亦是承载了他们三人无数记忆的家乡。
  望着身前这座已经没了人烟的荒村。
  鹧鸪哨只觉得胸口下,像是被石块堵住,压得他喘不过气来。
  他就在此处出生。
  那时候,村子虽然落寞,但还没到如此荒废的地步。
  总有几个老人坐在村口树下,念叨着扎格拉玛曾经的辉煌。
  也有婶娘们,在田地里辛勤劳作。
  上有老下有小。
  一家人全靠她们柔弱的肩膀撑起。
  至于男人……一过十来岁,就要背上族中千年重任,外出寻找雮尘珠。
  有时候一走就是好几年。
  偶尔也能回来一趟,小住几天,然后再次离开。
  但是更多的人,则是从踏出孔雀山的那一刻,就再没有回来的机会。
  他也是如此。
  十岁那年就跟在了上一代搬山道人身边。
  苦学搬山传承。
  两千年的搬山门,有着诸多方技流传。
  搬山填海、分甲掘丘,甚至降妖伏魔、镇尸驱邪一类的法门。
  鹧鸪哨天赋极高。
  以至于让上一代搬山道人都不禁感慨,若不是生在了扎格拉玛一族,他的成就必然能够超越历代搬山门人。
  只可惜。
  他们这一族,从出生的那一刻起,命运就已经注定。
  跟在上一代搬山道人身边。
  足足五年时间。
  直到师傅鬼咒爆发,吐血而死,他将师傅的骨灰带回。
  那也是他离开后,第一次回到村里。
  但短短五年时间,却已经是物是人非。
  曾经在树下念叨着族史的几个老人,都已经故去。
  其实他何尝不知道。
  所谓的老人,年纪并不大,也就四十来岁,只不过年轻时四处寻珠,一身旧伤隐疾,导致鬼咒提前爆发。
  往往一过四十。
  就已经满头白发,垂垂老矣。
  比起以往,村子更为荒凉,甚至小一辈的孩子少之又少。
  那些在田间劳作的女人。
  很多熟悉的面孔也再见不到了。
  鹧鸪哨那时,便发下大誓,此生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那枚雮尘珠。
  只是……
  天不遂人愿啊。
  转眼,这么多年过去,自己也一事无成。
  甚至整个族中,已经只剩下他们师兄妹三人。
  往事如烟,一幕幕在他心头浮现。
  不知觉中。
  豆大的泪珠,从鹧鸪哨眼睛里夺眶而出,吧嗒一声掉落在地上。
  压抑了多年的痛楚。
  在这一刻,终究还是尽数爆发。
  老洋人亦是如此。
  他年纪不大,身上的担子却同样沉重万分。
  尤其是看着师兄一天天老去。
  他虽然性格木讷不善言辞,但却并不代表就是草木。
  落在身后的他,早已是泪流满面。
  似乎感受到三人的痛苦。
  竹篓里的两头甲兽,来回翻动,传出呜呜的响动,仿佛是在哭诉。
  三人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黑夜里。